【原创】红尘客栈

不懂这叫爱

阳光照穿了子夜，照穿了身上布满花格子衬衫刺进了年轻的皮肤，照穿了一整个弥漫着黄花味道的夏天。这时候，顾兮才从睡梦中缓慢地醒来。
顾兮从阁楼泛黄的阶梯上光着脚丫走下来，他一步一步生怕摔跤的样子看上去那么的不情愿，他的头发刚剪，却依然睡得很乱，像是被蹂躏过的小草，一叠一叠分得非常清楚，这个模样的顾兮简直跟睡前的顾兮是两个世界的人，睡前的他焕发青春，醒来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镜子里面的家伙到底是谁。他迷迷糊糊地来到洗手池跟前，依然睡意笼罩，他不愿意开水龙头洗脸刷牙，但他的手却自动拧开了水龙头。水哗哗哗哗流出来，顾兮以为那是瀑布的声音，于是仔细聆听，仿佛在确认到底是什么地方的瀑布，但他的手又自动捧了一把水往他的脸上浇，他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清凉。他猛地睁开眼睛，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大瀑布，他觉得这瀑布好大好美，水也很清澈。他好想把脑袋伸进去看清楚大瀑布里面的世界，但他的手把他的眼睛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，只听见哗哗哗哗的瀑布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……
“你快点啦！”身后传来了一串熟悉而又陌生的催促声。顾兮抬起了沉重的脑袋，水滴滴进了他的胸膛，一直往下奔流，他仔细感受着如同刀锋划过胸口的感觉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，”你刚才说什么？“
”我说叫你快点……“林伊嘴巴里插着牙刷，眼睛瞪得比蜻蜓的还大好几倍。
她这样子居然还能把话说得一字一句的，顾兮感到这个女人很神奇，”好吧你先。“说完看了一眼林伊的胸，然后把身子侧了一侧，一副勉强礼让的样子仰起头看着天花板，直到林伊洗漱完毕他才把头放下来。林伊也算得上迅速，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洗漱完毕，然后迅速冲回了自己的房间，整个过程就好像她旁边的顾兮根本就不存在一样。当然，林伊的作风一直如此，顾兮完全理解，并且完全能够接受。至少自从这个名叫林伊的女人搬到这儿的三个礼拜里，顾兮每天都被她催促个不停，他甚至感觉好像他一生下来就被捆绑在了她的前方一样，没完没了的催促。然而，他忍了，一直忍了三个礼拜。催他打扫房间，他得忍。催他修马桶，他也得忍。催他洗床单，他还得忍。他讨厌这个地方。这个安静的家，这个喧闹的家，这个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新面孔的家，一切都值得讨厌一番，因为来了这个奇怪的新租户，他必须变得准点准时，甚至准分准秒，稍有不慎就会被催促。他讨厌被别人催促的感觉。他讨厌这个店主的身份。
奇怪的是，他却不讨厌林伊，也不喜欢林伊，完全中立，这完全不符合事实，这完全就是个梦，一个美丽而又恐怖的梦。
爸爸病逝那年顾兮三岁，他已经不记得爸爸的模样，他倒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七岁那年离开这个家改嫁异地的妈妈，妈妈是那么的漂亮，那天妈妈一直跟奶奶说话，说了一个下午，顾兮在旁边一直听她们说话，听得耳朵都快聋了，可是她们不顾他的感受，一直说一直说，有时候说着说着妈妈哭了，有时候换奶奶哭，但并不是生离死别抱头大哭的那种，而是扭着头哭，尤其妈妈哭得很凶，她们说了些什么顾兮几乎不记得了，他只记得妈妈最后对奶奶说，”到时候，这个房子会空出来一间，记得提前嘱咐兮兮，到时候可以把这间空房租出去，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。“奶奶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浑厚的泪水，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后来妈妈就不声不响地消失了，顾兮听奶奶说妈妈改嫁了，不过有空会回来看望我们的。当时顾兮拼命点头。可是，后来妈妈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不过，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，顾兮有时候怀疑那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而已。
小镇的清晨一如既往的安宁，清晨的雾气打湿了窗前的花草，一支野菊伸了进来，顾兮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花瓣，又伸长鼻子仔细地嗅着花香，奶奶生前说过，野菊其实也是香的。可惜事实上它是臭的。顾兮一阵反胃，急忙把花枝推出了窗外。然后他开始对着镜子梳理头发，其实也就随便刮了几下，头发就全都顺了。他对着自己笑了一下，然后冷下脸看着自己，接着他开始弯下腰脱衣服裤子，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弯下腰开始脱衣服裤子，瞬间感到不好意思起来，于是转过背继续脱。
顾兮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站在窗前，呆呆地看着窗外，他知道，其实这般时候天色还早，街道上只有不多的几个人影匆匆走过。顾兮的家在二楼，他喜欢站在窗前往下看，窗前就是条灰石板镶嵌而成的还算干净的街道。他认识许多走在街道上的那些人，就比如此时，他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开鞋店的小宝，他冲着小宝的头顶笑了一个，小宝没有看见他，匆匆走过了。他还看见正从对面楼梯上走下来的丽丽，丽丽起这么早，除了去大街上买早餐还能干嘛？顾兮又冲着丽丽模糊的脸庞甜甜地笑了一个。他还看见了正在上小学三年级的顾童，这家伙算是个堂弟，但顾兮平常听说他学习成绩很烂，只对他的背影摇了摇头。这时候，有三对情侣并排着从对面的街道走过来，他们每个人顾兮都基本认识，男的都穿着黑色外套，女的却穿着个有不同，一个穿着蓝色外套，一个穿着粉红色外套，还有一个穿着橘色外套，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平淡，如果没猜错的话，这三对夫妻是要一起回娘家吧，因为三个女的都是一个地方的，她们的脚步明显走得比较急，只恨拽不动她们的老公。
顾兮的房门响了几下，紧接着听到林伊在房间外面叫，”顾兮，你好了没？赶紧出来陪我去吃早饭听到了么？“
顾兮在心里说，就等着你吩咐呢。他想着就拉开了门。
林伊已整装完毕，“咱可是早就在网上谈好了的啊，我是来这边度假的，我出钱，你管房管饭管玩，总之我干什么你都得陪，我吩咐什么你就得给我随叫随到，绝对不可以随便怠慢，”掏出手机轻轻地划了几下屏幕，“钱你就放心好了，不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么，我爸有钱，我妈很有钱，再说了，我来到这儿的那天不就已经支付给你了百分之三十了吗？哎呀，快点走啦，看你走的跟个病蜗牛似的，快点快点，我都饿坏了。”
顾兮边点头边锁门，锁好门给了林伊一个“走”的眼神。林伊戴上耳塞，脸上的笑容晕开来，她的笑容如同一朵雪白的浪花，打湿了顾兮的眼睛。
顾兮穿着拖鞋，下楼梯的时候只听见拖鞋拍打脚底板的响声，他怕林伊不喜欢这种声音于是将音量控制到了最小，每下一个台阶都很仔细很轻柔，但林伊其实什么都没听见，因为她正在听音乐，她走在前面，不时翻回脸来装作生气的样子瞅顾兮一眼，加一句“你快点好不好？”，然后继续走在前面。顾兮一着急，走猛了点，直接撞到了林伊的屁股，糟糕！林伊这回真的要生气了，他赶紧表示抱歉地看着林伊，果然，林伊很生气，甚至用厌恶的眼神一下一下地猛戳顾兮的眼睛。顾兮感到眼睛刺痛，比针刺还痛，他觉得眼角都流血了，但他只能这样呆呆地看着林伊。
“走路小心点啊！”林伊虽然已经走远，她的声音也已经走远，但顾兮认为她其实还站在自己的面前，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瞪着自己，但他只好丢下那个可怕的幻觉，追了上去。他的拖鞋拍打脚底板的音量随之放到了最大。这次他觉得要跟林伊保持一定的距离。林伊穿着粉红色合身休闲裤，白色有英文紧身背心，而她的外套是蓝色的，背上印着一个很大的红色英文字母“J”。她长发飘飘，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，穿着的白色帆布鞋敲得地板一片乱响。（未完待续）